提到“工作狂”,人們首先想到的恐怕就是日本人。確實,日本人工作起來像玩命兒,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,放棄節假日休息也不算稀罕。

在許多日本兒童的眼裏,身為上班族的父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?他是一個常常在很晚的時候闖進家裏來的醉漢,他是一個很少說話的怪人,他是一個有時會欺負媽媽的“壞人”,他是一個平時一到早晨便不知去向、而休息日的早晨又總是睡懶覺的神秘的人,他是一個從不到學校出席家長會的不關心孩子的人,他渾身常有酒氣或煙味兒,髒衣服臭襪子一換一大堆。他個頭大占地多,在塌塌米上一躺下就使家裏顯得小了許多。可他又好像沒有什麼用,像一個壞了的大冰箱,像一個報廢的老式洗衣機。日本語裏有一個詞,專門形容這些大件的廢品,叫“粗大gomi”,意為粗大笨重的垃圾。上班族的父親們,就屬於這類“粗大垃圾”。

每當我和在公司裏工作的日本朋友談到“粗大gomi”這個詞時,他們總是笑著搖頭。那笑容裏,一半是無奈,一半是辛酸。

有位朋友最近謀到一份新的工作,是在一家美國大公司駐東京的部門裏。他很高興,高興的首要原因是自在。因為美國人注重工作的結果,不太在意工作的過程和方式,只要按時拿出成果來,哪怕不天天坐班都行。此前他在一家日本公司裏工作,每天晚上要到10點左右才回家。若是9點以前見到了他,就該忍不住問:“今天這麼早?”

日本人並非不看重工作的成績,但相比之下,他們確實更看重工作態度。能力有大小,努力須十分,縱然做不好,態度就可欽。所謂工作態度,也不光看是否加班加點,仔細分析起來,有這麼三個方面。

其一,規矩。工作的時候,嚴格照章辦事,有一點兒拿不准,馬上轉身去請示,既不拖延,也不想當然地自作主張自行處理。在日本人看來,能夠從工作中發現各種有關的文件裏都沒有提到的新問題,這本身就是對公司的重要貢獻,因為新問題的解決,就意味著公司的管理和運作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。

其二,利索。今日事今日畢,加班加點往往是為了這個。儘量把當天能夠解決的問題全都解決,以便第二天早上一上班,就能夠進入對最新問題的考慮和處理。有時候自己雖然沒有多少事了,如果同事還沒有忙完,也不便自顧自先走,寧可悠著點兒,一起下班,一起喝酒。這樣做,對自己算是一種休息,和同事又可以增進友誼。

其三,專心。上班時,一般不打私人電話,不聊天,不做私事。即使公司業務不多,真的閑了下來,那就看看有關的書籍,豐富知識;或是走出去搞搞調查,訪問客戶,和協作企業開研討會、聯誼會什麼的,結果自然而然又忙起來了。

假如要將這三個方面歸納到一起的話,我以為應該叫“認真”。它既是日本人最有代表性的優點,又是日本人最易惹人議論的“缺點”。

最近在日本有一部很受歡迎的暢銷小說,名叫《失樂園》。書中主人公是一個在公司工作的職員。他拼命地幹了快一輩子,才發現自己早已成了家庭裏“多餘的人”。這時,他遇到了一位年輕姑娘,結果迸發出了一段盪氣迴腸的戀愛故事。他那已經被工作耗磨殆盡的愛的能力,突然像山泉一樣汩汩地奔湧而出。這個故事最後雖然以悲劇告終,但小說主人公的命運卻扣動了無數日本職員的心弦。小說在報紙上連載,又被搬上銀幕。後來成書出版時,仍然被書商放在店裏最顯眼的位置。所有這些,不過是因為這本書給上班族們指出了一個美麗的希望——人到暮年,還有機會重享和年輕人同樣燦爛的青春。

日本“工作狂”們內心深藏著對自身現狀的幾分自知、幾分無奈和幾分期盼,由此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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